李服贴:我的朋友余冰
编辑:小婷
谁还不吹个牛逼呢?比如前天转发《论安阳师范学院强于哈佛大学》,大家就比较喜欢,还有央视的播音员芮成钢,他轻描淡写的说我的朋友克林顿时,大家也一笑置之。
我这么起头,可能大家误会我要吹牛逼了。事实不是这样的。因为一直到死,余冰都很普通。我要说的,是我记起来那些年余冰所吹的牛逼。
很多年前,我在岳阳一个单位当一把手。现在我们知道,大多公家单位的领导,哪个不是盆满钵满人五人六呢?但你须知这一切来源于更上一级领导的恩赐。而我除了内心感谢上级的看重,只想把单位状况扭转,并没有跟上面有太多的互动。后来我发现商场有许多贵重电器去向不明,旁人提醒我都被原任送去给领导试用。我知道我没有撕开这些幕布的勇气,也就明白了自已更没有消受公家职位好处的福气,私下就打定主意,迟早要找一条个人的出路。
余冰算是我离开单位后的第一个朋友,也算是我请的第一个员工。那天在岳阳街上,余冰弹吉他卖唱。人少的时候我说,你的和弦乱配的。他说你也知道和弦?我就给他一张xx总经理的名片。余冰就要请我吃饭。他有几个卵钱呢?钱是我付的。我说过几天我到长沙开公司,他说他跟我去。然后解开外衣,露出胸脯上一线长毛,腰上一根红带子。他说他有时卖大力丸,会武功,七八个人近不得身,可以给我当保镖。
我到长沙办一个培训学校,等待审批的时间有点长。我不相信余冰能打开几个人的鬼话,但他能自已生存是看得见的。我在打字店编印教材,余冰又要打字店打些小资料,然后在一张大纸上用毛字歪歪扭扭写上红字标题,爆炸新闻:xx抓捕四人帮的前夜!xx的老婆曾是xx的前妻!她竟贪污了一百万!然后拿到汽车站火车站五毛一块的去卖,一天能搞几十上百块钱。但三四天只有一天能带钱回来,其余都被城管没收了去。有钱的那天,我们就喝一顿啤酒。假如余冰还在,做自媒体洗稿,可能也是一把好手。
好多年以后,余冰说,学校开张那天他知道你把学费藏在哪,他打算等到晚上拿了就走,那时我连他的真实姓名都不知道,还到哪去找他?我说你是个流打鬼我还不防你?那天我就一晚没睡,想看你想干什么。余冰就哈哈大笑,牙齿缺了一个,大约是被他老婆打的。当时余冰大摇大摆陪我喝酒,他老婆忙得不亦乐呼。他老婆炒得一手好菜,两夫妻开了一个小馆子,他老婆很能干,余冰只能帮闲,不时挨骂,他不大生气。当时买了一套二手房。
我时常笑余冰沒大出息,其实我自已又多大出息。学校生意还行,我就成天躲在租住的房子睡觉看电视。接待新生的事,余冰一个满嘴跑火车的江湖骗子,十有七八搞得定,有个把要退学的,他也应付得过去。我那时最大的理想,就是买上两个大哥大,以便我躺在床上看电视,也能知道余冰那边是否出了大事。
余冰的老婆刘朝晖是来学厨师的。那天余冰交给我五百块钱,说是收了一个学生。我说怎么只有五百块?余冰笑咪咪的说是个女的,给你做老婆要不?我装着生气说,碰你的鬼!余冰说,那就给我了。刘朝晖当时二十出头,颇为精明,说学校师资是不错,但不知道是不是一直这样,所以到毕业才把学费交清是合理的。余冰就天天找刘朝晖,跟我说他是想办法催学费。如果讲笑话,刘朝晖的学费,到现在也没有交清。
很多人有美好的梦想,我也不例外。我没想把学校开到全国去,开到省内其他市倒是想过。我去岳阳时交待余冰管好学校,等我从岳阳,常德转了一圈回来,学生沒有几个,余冰也不见了。我那老头(父亲)拿出一个本子说,没钱了。而我看他,衣甲鲜明,红光满面,还养着一个女人,一副大老板派头。后来余冰说,你爷要管学校,我能跟他争?他说的有道理,更大的原因应该是他也有自已的梦想。刘朝晖来学校前开过馆子,手头有一点钱,余冰哄着她先出去玩了一段时间,然后就着余下的钱找他叔叔在津市也批了个烹饪学校。津市那么小的地方,办学校结果可想而知。两个人可能一吵架,余冰回长沙悄悄搬了我的电吉他音箱扩音器之类又出去卖唱了。
我的学校有时很兴旺,但一直没有做大。我不埋怨自己。现在年纪不小了,我也明白不能再去说社会或政府的种种不公的坏话了。受委屈的时候,我觉得赚的钱已经够了,就歇了业,仅仅过了一两年又发现钱不够用,又回头办学校。如比断断续续,多次反复。地址变化,手机更换,而余冰,总是隔一段时间能够联系上,其中就有我那老头的功劳。他能找到我,也总能找到余冰。找到余冰,就能吃到刘朝晖做的菜。老头常说,朝妹子做的菜,好吃。
老头曾说,余冰人不坏,但也没大用。但我总不时想起他。十年前,学校出了大事,我落荒而逃,躲了大半年,想谋个生路,就给他打电话,他立马就从广东赶了过来。他做刘朝晖的工作,刘朝晖也答应辞了深圳的工作一起到岳阳合伙开个农家乐。
筹备有二三个月时间。春夏之交。余冰带来一把木吉他,大家的水平都没什么长进,但余冰偏说他弹吉他已经出神入化,还说山东有个艺术学院的大学生到深圳去看他。我说凭什么?余冰说他曾经为她写了两首歌,用电脑软件伴奏,自已演唱,并用手机放出来听,我觉得也就马马虎虎。一首叫《做我的爱人》,一首《总有一天》。天晴的时候我们就到周边山上走走,茑飞草长,心情也就略微轻松些,饿了就下山去吃最便宜的盒饭。只要是女人,他就搭讪,我知道他的意思,就说他白费心事。余冰说以前不就这样得的路。我说现在多大了?余冰说杨振宁八十岁也撩妹子啊。
店子开张前,余冰又跑了。走时他说,前面那个店子老板放风说不准我们开张,我看反正搞不成。后来再碰面,他就抱着嘴笑,说是他去撩隔壁许爹媳妇,被许爹看见了。我哭笑不得。我说许爹媳妇又不好看,余冰说,萝卜好歹是蔸菜。又说,她老公好久不回,帮干田放水也算做好事。
一三年的时候,我老家侄子结婚,那时刘朝晖在深圳开店卖平江土菜,余冰在平江收菜,三天往深圳发一次菜。他骑着摩托到一个工厂门口托运,摩托上大包小包。工厂隔火葬场不远。我顺路喊他一路去安定。我那老头已有些糊涂,指着余冰说这是谁啊?我说余冰。老头就说,余冰哦,您好哪。过了两个月,老头过世,我和余冰坐在棺材边,我有些伤感,余冰就说些我老头在学校附近以校长的名义骗女人的事,搞得我都笑了。我说,你说李老子的坏话,他听到了会找你麻烦的。余冰笑着说,怕么里哦。
后来余冰来过长沙几次,还拿了些简章说是给我去招生。有一次是送他女儿去读书,说读的是音乐学院。然后给我一瓶药酒,说是生精,壮阳。我说信你的卵谈。余冰说,喝过的都说有蛮好。要不我们办个药酒厂,也做个亿万富翁。我说药酒生产许可证审批比学校严得多,你尽做些在天上飞的梦。余冰说偷偷做咯。我说哪天就把你捉起。
后来就没了音讯。因为宽带网络老是捆绑送号,我又不喜欢接听电话,但我打过他电话,先是无人接听,后来是空号,再打就成了别人。但我没搬地方,学校网站也在,他应该是找得到我的。我的工作和生活也常常烦恼,有时偶然想起余冰,那么久了,心里就说,这个家伙十有八九出事了。
年前年后,我在平江。同学们大都混得不错,男男女女,把酒言欢,高谈阔论。就又想起余冰来,他应该在平江。跟他扯谈,不高级,沒收获,但另有一种轻松离谱搞笑的味道。比如那次他说想做药酒发财被我笑话后他说,要是在外国就好了,凭本事你可以做个总统,我就做个首相好了。
开车回长沙,总觉得还有件事。一不小心,错过了高速入口。在省道上缓缓的开,想起还是应该想办法打听余冰的消息,过年了,他们肯定在平江。但县城的房子密密麻麻,我不记得他们住哪里,只有到刘朝晖老家的小镇上问。我在那吃过一次饭,但那时的房子都还是红砖的,窗户都没完全装好,现在镇上都有了几条十字街,人来人往,巳经没有了以前的样子。我在一个生资门市前停车,里面没有人,隔壁药店也没有人,就上车,心里正失了信心,准备一车到长沙了事,开了一两百米,车被堵在一个超市前,约模也象以前吃饭的位置,就熄火进去,一个长得不错的女孩子以为来了生意,问要点什么?我说打听一个人,刘朝晖。那女孩指着一个在忙的男孩说,那是她侄子。我说她们在哪?女孩说在县里。我问那女孩要了电话,准备拔过去。我说她老公是余冰。女孩说是的。又说余冰出事了。我居然有些兴奋。我说我就知道这个鬼出事了,四五年不联系。女孩说余冰死了,煤气中毒。我说怕么力哦。我不相信。女孩说他娘头年死,他第二年就死了,四五年了。我站在那里。女孩说你打电话咯。我说,余冰不在了,我还打个卵电话。我就走出了超市。
省道很小,但车少,显得开阔。一路寂静,我开始什么也没想。天气首先是晴朗的,一会就阴沉了,不久就冷起来。跟余冰四五年没联系,但他的样子,就象咋天才见的面,笑,猥琐,缺牙,吹牛。我所谓他的出事,是诈骗,非法经营,斗殴,坐牢,死也可能,不过是千分之一的几率,他那么顽强,乐观,对未来充满幻想。玻璃起雾了,我把车停住用纸去擦,发现只是眼睛有些模糊。乡下的景色不错,虽然天上飘起了麻麻细雨,但远处青山如黛,高速路上车流飞逝而过,路边枯草丛里,绿色在扩张,一切生机勃勃。余冰却死了。
余冰不高尚,也不算太坏。他很真实。这些上帝应该知道,不然不会让他在梦里死去。他的梦,或许是发财,更可能是有关唱歌的梦。
也罢,老余,你娘在那边,你可以再好好行孝,我家老头在那边,他会陪你喝酒扯谈。在那边,你或者可以自由的开酒厂,办歌舞团,又或者那边福利很好,你不必为生计奔波,可以安心唱歌。哪天我活够了或不想活了,会去找你们。你吹牛逼,我保证不笑话你,你说你的才能可以当首相,我保证憋住不笑出声来。
我劝你在那边多读点书,没准真可以选个村长镇长。我知道你好色,正好可以再找个老婆。你想多找几个,小心让上帝知道。要是上帝不开心,搞不好又把你贬回人间来吃苦。当然,再回人间,你是芮成钢也好,是猪八戒也好,我们已无缘再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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